程澜爷爷当晚就过世了。按照老人家的意愿,葬礼十分的简单。
第二天送去火葬场,然后直接就程澜捧骨灰盒、小叔拿遗像,坐着高煜开的车准备送回家里的自留地安埋。
程澜的奶奶和爸爸、妈妈也都埋在那里的。
小叔拿遗像是因为遗像比较轻,他的伤手扶着镜框可以不出力。
至于程澜,她力气其实还挺大的。毕竟从小跟着爷爷练拳脚功夫、也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农活。
跟高煜打小在军区大院见到的那些女的多少有点不一样。
他母亲原是文工团的,他从小见得最多的自然就是文工团的姑娘们了。
然后同层次的家庭养出来的女儿,比起来也多了一些娇气。
倒是有些像他后来在战场上遇到的一些女兵。
到了火葬场的停车场正要启动车辆,程卫东忽然拦在军用吉普车前。
他一手按在车盖上道:“澜丫头,生死大事怎么能这么草草了事呢?就算叔没儿子,还有我这个亲侄子可以给他捧盆摔灵呢。”
车上五个位置,高煜、赵柯坐了前面个,然后是林景南、程澜和骨灰盒。
武装部的肖同志等人则是另开了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把村里来的支书、治保主任等干部以及程家的亲属也载上。
他们也会一道去送葬。
程澜坐在军用吉普上道:“东叔,心领了。爷爷说□□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不讲那些老规矩。你让开吧,不然我只能当你是在阻挠出殡,不想让我爷爷入土为安。”
农村里约定俗成,捧盆摔灵的就是继承家产的。
昨晚爷爷临终前东叔碍于高叔叔的威严,没敢再进病房来纠缠。
这是还不死心呢。
程澜说得这么堂而皇之,程卫东也不敢拿她简办丧事说她不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但要就此让开又心有不甘。
明明该他唱主角的事,全让个丫头片子出风头了。
如果他今日是‘孝子’的身份,来日也可以用叔的名义去找武装部替自己解决困难啊。
死丫头连遗像都不让他捧,直接递给了林景南那个外人。
后边程澜堂婶冲了上来,拉着自己男人的胳膊道:“他爹,你是好意。但咱叔不讲那些礼数。”
又小声在他耳边道:“我刚在后头听杳杳跟人说景南要带澜丫头去他家,让他亲爹养活。她走了,那青砖大瓦房留在那儿还不是咱的。”
程卫东这才松了手,乖乖的到后面那辆车去了。
接下来的流程里他一直表现良好,没再出幺蛾子。
不过,其实他一走开高煜就把程澜堂婶说了什么小声复述出来了。
他是被他家老爷子按照兵王的标准培养出来的。远距离读唇语也是基本功之一。
更别说还这么近了。
程澜点点头,表示心头有数了。
也不用看什么风水、时辰,直接到了地方就挨着奶奶安葬了。
程澜七伯已经带着人把坑都刨好了,整个过程十分的简单。
等坟砌好,众人三鞠躬。
县武装部长对程澜道:“小姑娘,你爷爷是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过贡献的人。因为他一直不爱张扬,我们以前对你们一家没有照顾周到。你今后是有什么打算呢?”
程澜道:“多谢组织上关心。我小叔的父亲林爷爷决定收养我,我这两天办好扫尾的事就跟小叔去成都了。”
武装部长自然知道这位林爷爷的来头,他本来就是奉命不要张扬的。
得知是这样的发展他点点头,“是这样的安排就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再跟武装部联系就是了。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不会推辞。”
“好的。”
七伯道:“这两天就要走么?”
程澜点头,“嗯,我直接转学过去念下半学期。”
七伯想了下,“也好,以后记得常回家看看。我们要是有机会上去,也会去看你。”
他原本说过要拿老八的爹当亲爹奉养,拿他的女儿当亲闺女养育。
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他心头多少还是有怨的,渐渐的就疏离了。
现在老叔都不在了,唉——
“我会的。”
七伯看看程澜,“如果在别人家待不习惯,你还回来。有七伯在呢,怎么都饿不着你。”
他知道卫东不靠谱,本来是打算自己养着程澜的。
但既然叔有安排,而且景南看起来还算靠谱,那就遵从叔的安排吧。
程澜点点头,“七伯,我记住了。”
她拿眼找了一下,然后对着支书道:“支书,爷爷和我的自留地就退给村上。关于我家的房子......”
众人都看了过来,程家最值钱的就是那栋房子了。
不过,谁都知道程澜前脚走,后脚可能就要被程卫东霸占。
但他确实是程澜爷爷唯一的亲侄儿,别人也没立场拦阻或者跟他争抢。
程澜看堂叔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继续对支书道:“就留给村里的支部做办公室吧。”
村支部办公室年久失修,还真不如程家的房子敞亮。
听了这话,来送葬的村干部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他们都是听说村里还有这么一位隐瞒了军功的老英雄特地来的。
村里人都知道程澜爷爷当过兵,当初一走十几年。但看他只是回来务农,都以为他没混出什么名堂呢。
把房子给支部当办公室,这绝对是一个程卫东没法拦阻和干涉的决定。
他要是敢拦门不让村干部们进去办公,这些人能把他收拾到家。
这是真正的现管!
支书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他看出了程(林)景南如今绝非吴下阿蒙了。
还有他那个姓高的战友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没见县武装部长对上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么。
听说如果不是程澜祖孙俩不想张扬,林景南也表了态,武装部长本是准备上报县委、县政府好好操办丧事的。
这样的年轻人没必要得罪。
另外,程澜这个决定对他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他投桃报李的道:“行,那屋基就更换成你的名字。房子算是支部向你租的。不过,村上没钱,一年只能给你60块意思一下。以后有钱了,我再给你涨点。”
有钱他早就修办公室了,何至于下雨这里不漏那里漏的?
让人上房捡了那么多回瓦,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程澜点头,“都行,意思一下也好。我主要是图房子里有人活动,不会朽烂。”
程卫东气得都要冒烟了。
程(林)景南这个狼崽子长大了,惹不起。他要带走澜丫头自己只好由得他。
这里已经损失了一大笔彩礼了。
现在,连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面对村干部和程(林)景南、高煜逼视的目光,他也不敢发作。
这个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村上很快兑现承诺,把屋主的名字改成了程澜,六张大团结也给了她。
气得程卫东在家大骂程澜是克父克母克全家的丧门星。
又骂程澜爷爷脑子糊涂,既然有军功那个时候就不该回来。
在军营里当个军官,他也能沾光啊!
就算不留在军营,回来也别闷不吭声,大小弄个干部当啊。
居然回来修地球,真是脑子不清楚!
‘砰’地一声,他家房门被人踹开。
林景南道:“我正愁没由头揍你呢。毕竟下次要再见面,又不知道是哪年了。”
程卫东色厉内荏地道:“你敢打我!解放军打老百姓了——”
随着他大声喊叫,一棍子落在他嘴巴上,牙都给他打掉了一颗。
不过,动手的是并不是林景南。他穿着军装,确实要注意影响。
众人过来看到,就是程澜七伯家的堂哥程潇在动手。压着程卫东打,压得他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抱头鼠窜。
不过,林景南也没有拉架,袖手旁观。
治保主任道:“怎么啦?”
程潇道:“他骂叔公糊涂,没留在军营里当官让他沾上光;又咒骂澜澜克父克母。大搞封建迷信,我收拾他。景南叔可没有动过手,他污蔑解放军!”
他是因为即将要去参军了,找林景南这个大不了两岁的小叔打听军中情况,然后一道跟着过来的。
他打程卫东这个堂叔,这是程家内部的事。顶多说他以下犯上。可程卫东还骂已经亡故的亲叔了呢。
搞封建迷信给人安丧门星的罪名也是拉历史的倒车。
而且,程卫东瞎喊‘解封军打老百姓’,这性质可就恶劣了。
这是破坏军民鱼水情啊!武装部的肖同志还没有离开呢,支书在拉着人家问今年征兵的情况。
听说程澜招呼了他一会儿到家吃午饭。
治保主任其实怀疑林景南是故意的。他知道程卫东非常不满,肯定会口出恶言。故意带着程潇来这里晃悠,找到个可以揍人的由头。
不过,程卫东瞎喊的话确实很严重。回头闹开了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把手一背,“把他带到打谷场去!去请支书和肖同志也来。”
村里有什么大事都是在打谷场上宣布的。
几个年轻人上来,扭过程卫东的两只胳膊就朝打谷场押送。
治保主任对林景南道:“林同志也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