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龙似的白色闪电像要把天空撕开一般蜿蜒而过,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像要塌了。
东屋亮起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林夏等人拍干净身上的雨水,林秋人小又瘦,淋了雨直打哆嗦。
林夏赶紧烧起了炕,叫林氏林秋上炕暖和着,免得着凉,云安大约酒意未醒,还有些呆呆的,林夏把人安置在炕上,暖意融融间,云安、林秋倒是抱在一起睡着了。
“这样大的雨,河水怕是要涨,河边那几家估摸着得往山上搬。”
电闪雷鸣间,林氏躺在炕上,担心的睡不着,他的亲弟弟就住在河边。
山上冬日里有野兽不好过,山下夏日雨季不好过,终归各有难处。林家堂屋的两个炕,一个被水淹了,一个屋顶上正正好漏水,眼瞧着不能住人。
“先睡吧爹,等雨小一点我去瞧瞧。”林夏劝到。
“这天儿不好,山路不好走,你再去了我更不放心了,上来睡会儿,你忙了一天了晚上再干熬着身子受不住。”
说着,林氏把身边的林氏和云安往另一边推了推,又拿了床铺盖给林夏弄了个小隔间出来,地上又潮又冷,林氏心疼闺女。
这时候的人炕盘的大,好些人家一到冬日都是五六个人睡一个炕,林夏的炕也不小,睡他们几个也是非常宽裕的。
本打算在桌子上趴会儿也就天亮了,可暖和的被褥和林秋、云安几人睡得红扑扑的脸瞧着格外催眠。
窗外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林夏索性上了炕裹好了被子,暖意驱散了寒凉。
林氏脾气倔不肯睡,林夏只得谎称让他先睡,自己守一会儿林氏再替后半夜。
连绵不绝的雨声滴落奏成催眠的乐章,林夏昏昏欲睡又时而被雷声惊醒,就这么时睡时醒的,也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林夏捂着被子,耳畔是清浅的呼吸声,暖炕蒸腾着醉人的暖意,窗外天色有些亮了,身旁林秋几人睡得正香。
林夏悄悄穿衣起床。
院子里有些积水,屋外天空水洗过一般澄澈碧蓝,树上新发的绿芽都脆嫩了好多,淡淡的泥土味道在院子里弥漫。
左右邻居似乎都在忙,林夏出了院子,正好看见林大福正忙着在屋顶上修缮。
不到雨季,这场雨又来的太急,村里人都没有防备,昨天晚上没睡觉的不是少数。
林家堂屋,云安原先睡的小炕被雨水浸透了,已经塌了一小半,林氏他们睡得大炕倒是无碍,只是屋顶上也漏了,眼下还在滴答滴答的落水。
新房最快也还得将近半个月,只能让云安和林氏他们一起睡几天了。
说起来,这场雨下的,叫林夏对于新家又有了不少想法,修补好堂屋屋顶,林夏急忙往新家去。
因着昨儿那场雨,林夏家中砌好的砖墙没干,师傅们忙着凿井。
“连廊?那玩意儿空占地方用处不大的,你真要啊?”赵师傅对于林夏这一会儿一个主意倒是并不见怪。
“谁说用处不大的,比如昨儿那雨,家里若有个连廊也不至于厨房去不了澡间去不成,弄得姜汤喝不上热水澡也洗不上的。”
“行吧,不过木质连廊忒占地方,跟咱庄户人家也格格不入的,我给你想想主意。”
“成,先谢谢赵师傅,还有地窖口我想抬高点,门厅开门处来个门廊……”
因为昨天的一场雨,林夏又加了许多以前看来除了美观毫无作用,现下却无比使用的设计,还要赵师傅设计一个坡面倾斜的屋顶。
这地方的屋顶为了晾晒作物方便都是平顶,下雨下雪时积的水排不掉长年累月屋顶坏的格外快。
“成,对了,我算了算日子,十六那日正好上梁作灶,再好不过,你准备一个猪头两坛酒送送神。”
“好咧,这些我不懂,听赵师傅的安排。”
赵师傅满意点头,她就喜欢林夏这点,虽然想法多了些,可自己不懂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听从内行的建议。
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湿润许多,横亘在大河村中的长河奔腾着,淹没了过河的石头,河岸边好些人家门槛儿破旧,硬生生被水淹到了炕沿下。
其中就有林氏的亲弟弟,林夏那位回村以来素未蒙面的叔叔。
在新家瞧了一圈,还未回家林夏就听到了一阵叫喊声,刺耳的声音叫人不由得皱起了眉。
“你慢点,我这些都是好料子,一匹3两银子呢!”
“你走开些,浑身是土,别弄脏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看不见长辈在这儿啊?帮忙搬东西啊!”
“……”林夏进门时,身着绸衣的男子正叉着腰指着云安责骂,林夏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他是我娘那边的远亲,来做客的,您是他哪门子亲戚啊?”林夏冷着脸瞧着院子里的四个人。
林夏的叔叔并叔母还有他们的两个女儿坐在院子里饮茶,旁边的林氏跟个长工似的忙进忙出,林秋躲在云安身后,瞧见林夏进来瞬间精神了,急忙跑了过来。
“夏姐儿回来了”,一旁的女人倒是和善,搂着三岁的二女儿笑着打招呼,旁边一个十五左右的女孩一个劲儿偷瞄云安。
云安看向林夏,背着手,极力忽视身上粘稠的视线和抽搐的右手。
想挖了那女人的眼睛。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好恶心!挖了她的眼睛!
林夏没答话,走到云安身旁,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那道目光。
云安双眸轻轻眨了几下,仿佛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呼吸,女子站的很近身上清浅的味道洗净了周遭的丑恶。
“之前的衣服破了,在我屋里,云安帮我补补可好?”林夏笑着看向旁边的人。
云安方才的样子不对劲,那种感觉……
就像一个极度害怕虫子的人却被扔了一只蟑螂到衣服里,崩溃、神经质、恶心到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寸血肉刮掉。
云安点点头,进了东屋。
“别忙了爹,咱家哪儿来的地儿给叔叔住啊?”林夏阻止了往堂屋搬东西的林氏。
“没事,你叔叔跟我们几个睡,你表妹他们还有你叔母跟你挤挤,左右不过几天,将就一下就是。”
林夏一肚子火却被林氏眼中纯粹的高兴压着发不出来。
林氏不太赞同的看了林夏一眼,抱歉的瞧了瞧石墩上的叔母。
她自小冷情,血亲之情她不懂,但显然林氏被指使着做这做那但却是高兴的。
可咸鸭蛋还在库房里腌制着呢这几个人是绝对不能就在林家院子里的。
“咱家堂屋哪里能住人?”没等林氏反驳,林夏接着道。
“前段时间不是租住了大福姨家的旧宅吗?还有间屋子空着呢,这眼瞧着农忙了,叔叔一家跟着咱们也睡不好,正好那边还管饭,不比跟着咱们住好?”
眼瞧着林氏还要反驳,一旁的三人也无动于衷,林夏眯了眯眼,“而且清明快到了,咱家素衣未除,对叔叔一家恐怕不好啊。”
这下林氏不说话了,因为一旁的叔叔站起身,“对呀,把这茬儿忘了,走走走,咱去林大福家的旧宅去。”
林氏只得又要上前帮忙收拾东西。
“忘了?”旁边的林夏拉住要起身的叔母,“叔叔这是什么鬼话?我父亲孝期未出,你一家穿的花红柳绿的上门也就罢了,怎么还口出狂言?”
林氏拉了拉林夏,林夏瞧着气得很了,一旁林氏的弟弟小林氏尴尬的站在一旁,旁边他的妻主急忙劝和,“你叔叔嘴快,不会说话,他没坏心的。”
“我知道,可我母亲在上,今儿叔叔叔母我是断断不能留了,不止这旧宅还有方才说的,都不作数了,不然我林夏便要成了纵容他人不敬母亲的不孝之辈。”
林夏盯着面前的女人,女人脸上的笑已经渐渐消失了,“同为人母,百年之后叔母自然也不想被如此对待,我想叔母会体谅我的,是吗?”
女人强笑的试图敷衍过去,“夏姐儿最是孝顺的,眼下你叔叔家中实在困难,所以……”
“瞧叔母说的,谁家不困难呢?我这去年冬天赚的银子全搭在了那新房上,说起来,骨血至亲,姨母借我一些可好?”
“没钱盖什么房子呀?哥,管管你闺女,哪有跟长辈借钱的?”
“呵,叔叔的意思,这钱该跟晚辈借啊?好啊,那表妹借我……”
没等说完,小林氏领着两个女儿搬着包袱离开了,大约是生怕被大林氏这一家子穷鬼缠上。
林氏拎着一篮子鸡蛋急忙追了上去。
林夏没阻止,冷眼瞧着远处那一家子人拿了鸡蛋还没个好脸色,拍拍屁股离开了。
“你瞧这事儿弄得,你叔叔拿那一堆东西来多不容易,还又让人走了,你这孩子实在轴了些。”林氏不赞同的瞧着林夏,语重心长的教导着。
可惜林夏半点听不进去。
“爹,别的我不管,给你的钱除了家用,剩下的我任你支配,但家里没我点头不许让人住进来,尤其是这种眼瞅着不着调的,您要是跟他们亲,想上赶着伺候,成,您跟我说一声我搬出去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