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庭一向淡定从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低头看了看那没用几分力度的纤柔手指，又看向她的眼睛。
清澈的眼神里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他的眼底涌上愉悦，转头对几个朋友说:“先失陪了，改天咱们再约。”
大家自然了解他的脾气，也没阻拦，“哎呀光顾着聊了，你们快去忙吧！”
江柠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张了张红润的双唇，轻声对身旁的人说:“谢谢。”
语气十分礼貌，透着明显的疏离。
纪明庭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跟她并排走着。
江柠带他去了舅舅那边。
自从母亲去世，舅舅就跟江家翻了脸，这些年也起了不少摩擦。
舅舅对她一直很好，她成年从江家搬出来后，大学的费用、创业的资金都是舅舅给的。
本来舅舅还给了她股份，被她拒绝了。
见江柠过来，孟玄启眼睛一亮，夸赞道:“柠柠今天真漂亮！”
他对纪明庭这个外甥女婿似乎很满意，脸上笑意明显:“纪总，我们柠柠可就交给你了啊！”
虽然用的是尊称，但语气里也带着些亲昵。
孟玄启说着说着又突然叹起气:“唉，这孩子命苦，希望纪总以后能好好对她！”
“舅舅！”江柠不想他在纪明庭面前说这些，也不想以弱者示人。
“好好，不说这个，”孟玄启停住话头，“舅舅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明明是最普通的祝福语，江柠却听得一阵脸热。
什么早生贵子啊！
她尴尬地偷偷瞄了纪明庭一眼，却发现他笑得实在有些明显。
这人原本就这么爱笑吗？
纪明庭恭敬地给孟玄启夫妇敬了酒，做足了晚辈的姿态，跟对待江云浩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还给了表弟一个厚厚的红包，把那小子哄得高兴极了，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十分亲热。
江柠默默地想，这个人，情商还挺高的。
把舅舅一家送走，宾客也都差不多离场了，只剩下几个朋友。
闻雯喜欢热闹，社交也很牛，很自然地跟纪明庭的朋友们打成一片。
江柠见沈诗奕和沈煜哲还在，便自己上前打招呼。
“诗奕姐。”
沈诗奕抬头，拉着她的手坐下，一向清冷的脸上露出浅笑:“柠柠，恭喜！”
江柠微微一笑:“谢谢，改天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
同是商业联姻，她和沈诗奕应该是最能明白对方的人。
不过她比沈诗奕幸运，至少她在这段婚姻里没有投入感情，不会患得患失，也不必承受爱而不得的痛苦。
她清楚地知道沈诗奕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她早就告诫过自己，绝对不要爱上一个男人，尤其是牵扯到利益的联姻丈夫。
不爱，大家就只是搭伙过日子的合作伙伴，时机成熟了还可以好聚好散，各自欢喜。
一个人的单恋太过痛苦。
那些无法言说的感情，那些看见对方和别人站在一起时，假装不在意却心如刀绞的痛楚，太残忍了。
她绝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看向一旁低着头闷不做声的沈煜哲，问道:“喂，你怎么了，失恋了？”
“不像你啊，沈二少也有这么落寞的时候啊？”
沈诗奕看了弟弟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明白得太晚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煜哲含糊道:“我才没失恋！”
他突然站起身，抓住江柠的手腕，“柠柠，你们还没领证对吧，跟我走吧，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过下去！”
江柠一脸错愕，不可理喻地瞪着他:“沈煜哲你发什么疯，找抽是不是？”
“我说真的，你们只是办了婚礼，可以不作数的，只要你跟我......”
“婚礼不作数，那什么作数？”
深沉如冬日寒冰般的嗓音传过来，让所有人瞬间忘了言语，如芒在背。
纪明庭几步走到江柠身边，将沈煜哲的手一把扯开，冷冷地看着他。
一字一顿道:“沈公子请自重。”
明明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却让人感觉那声音里似乎隐藏着惊涛骇浪。
沈煜哲被甩得一愣，回过神后随即爆发，恨不得扑上去咬人。
“你算老几！你知道我跟柠柠认识多少年了吗？我跟她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阿哲住口！”沈诗奕连忙阻止，这话是真的过分了。
不管他和江柠认识了多少年，关系有多亲厚，如今人家是夫妻，他才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那一个。
尹轩陌看到这边的动静，也连忙跑过来，和妻子一起把人拉住。
“你小子，喝多了吧？敢惹他！”
沈煜哲从小被父母和姐姐宠大，根本没见过什么风浪，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除了自己姐姐，就没有他不敢惹的人。
沈诗奕歉疚地冲着纪明庭开口:“抱歉纪总，阿哲他喝多了，请多包涵。”
纪明庭的脸上没有波动，让人摸不准他此刻的想法。
他只是站在那冷眼看着对方，就让众人心里不自觉地打颤。
尹轩陌在心里替自己这个法律意义上的小舅子捏了把汗，甚至已经开始纠结要不要帮他求情了。
偏偏沈煜哲一点自觉都没有，非要往枪口上撞。
“你别以为你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就能逼柠柠，你要是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
他认定了纪明庭是见色起意，才会临时插了一脚，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联姻。
纪明庭面色平静，似乎并无不悦，声音里甚至还带上了三分笑意。
“放心，沈公子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沈煜哲还想上前，被沈诗奕连忙拉到一边，推向门口。
尹轩陌拍了拍纪明庭的肩膀，“兄弟，别怪罪啊！”说完无奈地跟上。
已经下午三点了，纷杂的婚礼现场终于归于平静。
江柠没想到沈煜哲会闹这么一出，她抬头看向纪明庭，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是生气了吗？
她斟酌了下，还是说了句:“对不起啊，沈煜哲他这人脾气就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纪明庭没说什么，狭长的眼睛看着她，原本淡漠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阴郁。
江柠觉得头顶仿佛生出了一丝寒气。
完了，这人果然脾气不好，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他刚才没发作，之后应该也不会把沈煜哲怎么样吧。
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尴尬了，浑身累得像是快散架，一直踩着高跟鞋的双脚又酸又胀，只想赶紧回家休息。
看着他阴沉的脸，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有点累了，可以先回去吗？”
兴许是过了气头，纪明庭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沉声道:“在这等我，我去开车。”
趁纪明庭开车的空挡，闻雯立马凑过来，悄悄问江柠:“姐妹，有什么想法没？”
语气里充满了兴味，一脸媚笑。
江柠淡然地反问:“什么想法？”
闻雯啧了声:“新婚之夜啊！”
“这么帅的老公，睡一睡还是可以的嘛，反正是合法的！”
今天一见到纪明庭的真容，她就觉得如果江柠把这么帅的男人白白放在一边，那也实在太浪费资源了！
“呵呵，”江柠哂笑，“还没合法呢！”
“啊，对，你们还没领证呢！他没说你们什么时候去吗？”闻雯问。
江柠摇头，“他昨天刚回国，这两天也忙，估计要等再有空的时候吧。”
她倒是并不着急，那个证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婚礼既已昭告天下，她纪太太的身份就已经坐实了。
闻雯摆了摆手，“哎呀，不管领不领证，这种绝色不睡白不睡啊......”
“别乱说，”江柠打断她，“再说就算我想睡，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她随口嘀咕:“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谁知道他是不是不行？”
她说的随意，闻雯却当了真:“不会吧，那这脸和身材也太浪费了啊！”
说完一脸可惜地给她出主意:
“要不你晚上勾引他一下试试，你这样的要是他都无动于衷，那八成就是真的不行！”
江柠无语地看她，不再开玩笑:“我跟他今天才第一次见，就算他长得再帅，换成是你，你会跟一个第一次见面、完全不了解的男人睡吗？”
闻雯理所当然地点头:“会呀，只要这个男人足！够！帅！”
“......”
这种损友是不是不要也行？
见江柠一脸嫌弃，闻雯笑嘻嘻地说:“好啦，不逗你了。”
“不过说真的，这个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对你也挺温柔，根本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嘛！”
“既然已经结婚了，那不如就好好相处，最好让他慢慢爱上你。有这样的人护着，你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江家算什么，不要也罢。
江柠知道闻雯是为她着想，她这朋友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一直操心着她的事，总怕她一个人过不好。
她总故意调侃她像老妈子，但其实心里一直感觉暖暖的。
不过她是不可能只依附别人而活的。
她语气淡淡道:“哪有人能护我们一辈子，再浓烈的感情也有淡的一天，凡事还是只能靠自己的。”
纪明庭走近时刚好听到这句话。
他脚步微顿，又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温声道:“走吧，车在门口。”
江柠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应了声，跟着他起身走向大门。
闻雯在门口跟他们分开，自己开车去了。上了车才想起来，防狼喷雾忘记拿给江柠了！
她只能对着虚空祈祷:
姐妹，自求多福吧！